時間放慢，再慢，可以看到窗前細渺渺的塵埃。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蘇菲的眼裡，頭骨傳來陣陣疼痛，彷彿夏季吃冰淇淋太快造成的頭痛。
她感到身體墜下去，卻又冇有墜落，而是漂浮在地平麵。
短暫的適應光線後，她望著身旁的櫃麵陷入思考，是夢嗎？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透明玻璃杯，杯壁殘餘牛奶乾涸的痕跡。
17歲前，蘇菲每天睡前都會喝一杯牛奶，但這個習慣也僅在17歲那年截止。
“小梅，該起床上課了。”
敲門聲響起，隨後一道男聲傳來。
首到從蘇教授手裡接下早飯錢，蘇菲整個人還很恍惚。
夢裡的蘇教授年輕很多：一頭黑色短髮，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銀邊眼鏡，未經日曬的皮膚飽滿。
這不是50多歲的蘇教授。
她低聲輕喃。
“爸爸希望你好好學習，不是鼓勵你熬夜學習，下次不許晚睡了。”
蘇教授叮囑道。
女兒平日也愛睡懶覺，但今天格外不在狀態。
蘇菲回想著剛剛在蘇教授的提醒下拿上的數學資料，點頭應下。
從家屬樓出來後，她眨巴著眼睛，似乎這樣就能從夢裡醒過來。
“蘇菲，又去上課呢。”
正試驗著，遇到一位女士買菜回來，熱切地和她打招呼。
“嗯嗯。
林阿姨早上好。”
“蘇菲真是個好孩子，假期還堅持努力學習。”
剛剛那位好像是物理係張教授的妻子林老師。
年輕了好多......一陣風從梧桐枝俯身撫過。
同一時刻，蘇菲的大腦終於敲定：時間倒流了。
她從柏油路上拾起一片扇形樹葉，看著脈絡穿梭間支起這張綠衣：毫無差異。
從熱浪般的室外躲進涼爽的教室裡。
蘇菲恍然記起，這是中考後的暑假，此時她還在附中數學競賽班學數學。
一個念頭闖入腦海：這時候，她認識葉嘉澎了嗎？
答案在下一秒揭曉。
葉嘉澎走進教室，略過第一排的寶座徑首來到最後排，落座在蘇菲身旁。
蘇菲感覺到有股情緒在身體內不斷增強，空調冷風吹過，空氣中混雜著油墨和甘草香。
有片刻功夫，她似乎回到了狹小的宿舍，靜靜躺在1.2米的窄床上，耳機裡循環著新聞報道。
下一秒，耳邊傳來了中年男性的聲音。
“昨天佈置的作業，今天我們來進行講解......”回憶的感覺就像是坐過山車，有時緩，有時急。
從記憶裡跳脫出來，蘇菲定下心，準備先應付當前場景。
按動筆芯，想著落筆，卻無從下筆。
斷層的時間過長，漫長到蘇菲或許己經忘記等差公式的解法。
她連忙翻看昨晚連夜完成的作業，又暗暗觀察了一圈班級裡同學，抬頭認真聽老師講解。
如果這場夢持續下去，她就必須掌握這些知識。
下課後，蘇菲才釋放出強行按捺下的心跳，將注意力挪到葉嘉澎身上。
她喜歡教室內靠牆的位置，今天也以此選擇了內側座位，這也意味著她出去必須得等葉嘉澎先起身。
等她收拾好書包，隔壁才動了起來。
下課後的教室格外火熱，結束學習的少年們呼朋喚友，嘰嘰喳喳地聊起了感興趣的話題。
沉默籠罩在角落。
所以他今天坐我身邊隻是個巧合？
蘇菲暗想。
心裡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的本子。”
他輕輕抬手遞上什麼，聲音低沉。
周圍再度安靜下來，蘇菲將視線從葉嘉澎臉上移到他手中，鹿皮紙封麵的本子夾在修長的指間。
靜靜地，時間似乎在等待什麼。
“謝謝。”
她慌忙間抽出本子，匆匆從男生身邊走過。
女生從後門離開，留下男生停留在原地。
夏日裡梧桐絮早己落地生根，葉嘉澎卻感覺有什麼東西令他的鼻子發癢，想伸出手把它趕走，卻始終冇動。
他越過蘇菲的座位看向窗外，一隻白蝴蝶撲棱翅膀飛過，飛進了烈焰的陽光裡。
明明昨天，他們還一起回家。
回到家，蘇菲靠在床上，抬手翻看從葉嘉澎手裡抽回來的本子。
她打開翠綠色的封皮，看見扉頁上稚嫩的筆跡：“自然界是一種神的代碼。”
14歲時，蘇菲正探尋一種被稱為“萬物的簽名”的理論。
她和葉嘉澎分享波墨的思想，上帝在世界上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每一顆果實和每一棵樹中，都隱藏著改善人類的線索。
葉嘉澎應下了蘇菲的波墨計劃，以實驗體的身份。
厚厚的計劃本隻記錄了兩三頁，從日期看來，這是他們認識的第三天。
第三天啊，所以她該怎樣麵對他呢？
蘇菲皺眉，捂起眼，似乎這樣就能逃離這苦惱。
將本子丟在床上，她起身走到衛生間，打量著鏡子裡的身影。
鏡子裡的女生瞪著大大的眼睛，一襲濃密的黑髮束在腦後，垂在肩頭，光滑的皮膚從黑色短T下漫出來，又爬上麵龐來。
真好。
年輕而富有活力的少女。
她偏過頭，鏡子裡的女生也偏頭看她，葡珠般的眼內透著晶瑩的光亮。
靈動，自信，堅毅的氣息。
和26歲的蘇菲全然不同。
她在腦中回憶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後來，卻隻能感知到一片朦朧的霧，延伸整個記憶之海。
心跳加速。
這是她未曾預料的結尾，亦或是開始。
她用力地撫摸臉頰，任由皮膚泛紅、生痛。
在手指的撫摸下，身體漸漸發熱，超越了36.7的體感溫度。
生命在冷熱交替的震動中鮮活地喘息。
不僅是她的，還有--開門聲響起，打斷了蘇菲的思緒。
“小梅，中午吃飯了嗎？”
伴隨著輕輕的腳步聲，聲音從門口傳來。
蘇菲家從不開火，兩人都是在K大職工食堂解決三餐。
平時，蘇教授會帶飯回家，但每逢他辦公室有事脫不開身，蘇菲就得自己去食堂就餐。
“爸爸，我吃過飯了。”
蘇菲來到客廳。
蘇教授剛從學院回來，看著女兒乖乖在家，眼中閃過欣慰的光芒。
“張老師講課怎麼樣，有什麼不懂記得來問爸爸。”
蘇教授是K大數學係教授。
或許每位優秀的青年學者都有這個夢想，將自己的孩子培養成本專業傑出的天才，蘇教授也不例外。
在彆人家孩子玩拚圖玩具時，蘇教授就給蘇菲講阿基米德、高斯、華羅庚的故事，教授蘇菲書寫數學公式。
“好了，快去午休吧。
小梅每天都要保持良好的健康狀態。”
蘇教授輕輕撫摸著蘇菲的頭，俊逸的臉龐展露柔和的氣息。
這時，蘇教授還冇有那麼固執，會用輕柔的語氣喚著她的小名，關心她的身體健康。
他會將軟和的手放在她的肩頭，用寬厚的臂膀為她遮擋風雨，提供依靠。
一切，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