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將整個上京繪成了白色。
“吱嘎——”
顧長樂推開窗戶,雪受驚似的從窗柩上摔下,將躺在樹上的風嚇了一跳,做賊似的捲起樹枝上的雪溜走了。
“姑娘,你怎麼又將窗戶打開了呀!你大病初癒,會著涼的。”桂嬤嬤苦口婆心道。
“我已經悶在房子裡悶了半個月了,要死了。”
顧長樂歎氣。
她素來厭惡冬天,厭惡雪,可能因為上一世差一點死在雪裡的緣故。
看著這漫天銀白,心中愈發煩悶。
陸懷瑾在她醒來的那天落荒而逃後,自己就再也冇有看到過他的身影。
她被爹爹命令待在屋子裡不許出去,他陸懷瑾也冇有想過來看他,可能還是怪自己欺負了他三年。
也是,他與她也不親近。
唉……
“嬤嬤,陸公子在做什麼?”
“看書。”桂嬤嬤不厭其煩的回答道。
她家姑娘每日都要問一問陸公子在做什麼,一日問的次數,她老婆子數都數不清了。
不知姑娘是不是對陸公子抱有那種心思,但是怎麼樣她都是放心的。
畢竟那次陸公子不眠不休守在姑娘身邊,守了三日,對她家姑娘是上心的。
後來她觀那陸公子讀書吃的苦,以後一定有出息,配她家姑娘也不差了。
顧長樂不知道桂嬤嬤心中所想,隻想著要怎麼緩和她和陸懷瑾的關係。
要緩和關係,表達自己的誠意,得要見的到麵啊,連麵都見不到,都白搭。
“嬤嬤,我突然想睡覺了,你先出去吧。”
顧長樂爬到床上,對桂嬤嬤揮揮手。
“那姑娘好好休息。”不是剛剛纔醒嗎?
桂嬤嬤想著,將窗戶關上,出去了。
房門關上的下一秒,顧長樂從床上爬起來,打開對著西院方向的窗子,翻了出去。
少年端坐在書案前,袖子折了幾道,露出了好看的腕骨,他不緊不慢地攤開一卷白紙,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持起飽蘸濃墨的毛筆,一橫一折,已經初見銳氣。
顧長樂剛竄到陸懷瑾的窗戶下就看到了這一幕,失神了片刻,直到被一陣陣涼意刺得回過神來,就看到鞋上的一團深色的暗漬。
鞋子濕了,待會桂嬤嬤看到,豈不就知道自己出來了。
顧長樂皺眉。
“長樂郡主,你怎麼在這?”
初一想著窗戶開了許久,再不關上主子著涼了就不好了,走到窗戶邊準備關窗,就看到蹲在窗戶旁的顧長樂。
“我來這裡看懷瑾哥哥。”顧長樂十分迅速地爬了進來。
這動作好生熟練,初一心想。
少年抬眸,目光冷冷地盯著頭上落了些許雪漬的女孩。
顧長樂清楚的感受到了少年眸中的冷意和那最後停留在她腳上的視線,她一把扯住皺著的裙襬,遮住鞋子。
“你鞋濕了。”陸懷瑾道。
“我知道,不就是濕了麼,沒關係。”顧長樂擺擺手,表示冇有關係,腳卻偷偷地往裡麵挪了些許。
“會染風寒,初一,將郡主送回去。”少年的聲音滿是不容置疑。
“你看我這樣子就知道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我若現在回去,嬤嬤看到我濕了的鞋襪,就知曉我是跑出來的,我也白偷偷跑了一趟。”顧長樂撇嘴道。
她走到書案旁邊,持起墨條,對著初一道:“你公子這裡有我了,你且出去罷。”
初一點頭,出去後還不忘把門帶上。
若是之前他還會擔心主子聲譽,但自從他看到長樂郡主暈倒時主子的神情狀態,就知曉了主子的心意。
他現在最怕的是郎有情,妾無意,所以看到這麼好的機會自然願意給自己主子創造,畢竟夫人還得從小時候養起。
“之前是我不好,總是欺負你,但我可以保證自己並無惡意,我隻是看你一直不說話,想逗逗你而已。”顧長樂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陸懷瑾的臉色。
顧長樂看著少年身上破舊的衣服,心裡又泛著一點點酸脹,像吃了澀澀的梅子,不是滋味。
“我明天讓人將上京最好的繡婆過來,給你製新衣裳。”她道。
陸懷瑾看著飛濺到宣紙上的墨滴,眼中滿是無奈,眼底卻多了他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暖意。
陸懷瑾冇有回話,顧長樂也不介意,自顧自的說著:“你喜歡吃什麼?我聽初一說你不喜歡吃肉,不吃肉怎麼行呢,你正好是長年紀的時候,不吃肉長不高。”
“……”
“你是不是覺得廚子弄得不好吃?我可以弄給你吃,我弄得飯可好吃了”
顧長樂絮絮叨叨的說著。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陸懷瑾問道。
那日她的臉被丫鬟抓傷了,她突然和自己撒嬌,讓她陪她,他就知道,姝姝還是那個姝姝,卻還是有一些地方不一樣了。
自那日之後,他總是做夢,夢很真切,真切到令他害怕,彷彿一切都發生過,可是每一次他醒來後,夢裡的一切在他的腦海裡慢慢模糊,可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卻是實實在在的一直縈繞在心頭。
她突然對自己這麼好,讓他很不安,很害怕。
陸懷瑾自嘲的想,自己果真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賤骨頭,見到光,反而怕了。
為什麼突然對他這麼好?
顧長樂愣住了,不知怎麼回答。
上一世他雖然救了她,將她安置他的府邸三年,隻有一個丫鬟陪著她,負責她的飲食起居。
她一向不喜歡被束縛,卻像囚禁似的在那裡待了三年。
這三年來,她怕見到陸懷瑾,可笑地想維護住自己最後的一點點驕傲。可是真正陸懷瑾三年冇有來,她心中卻又多一些惆悵和一絲道不明的感覺。
她重生後,便想著好好抱他的大腿,想著討好他了,以後得顧府隻會越來越好。
再後來,她突然知道陸懷瑾為了她逆天改命,有震驚,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種心被塞的滿滿的感覺。
原來除了爹爹還有一個人將她放在心尖尖上。
她便想要對陸懷瑾好,想要好好回報他。
“你是顧府的人,也算是我半個哥哥了,對你好不是應該的麼?”顧長樂想想,找了一個最說的過去的理由。
陸懷瑾期待的眸子黯淡下去,果然不能奢求太多。
陸懷瑾忍住心中的酸澀:“你便打算一直穿著濕鞋在這裡磨墨?”
“啊?”顧長樂愣住了,冇想到好好的表明自己誠意的環節突然跳到了自己濕鞋的話題上。
突然她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下一秒就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顧長樂突然什麼都聽不見了,心中像是竄了一隻兔子,上上下下蹦著。
陸懷瑾將女孩圈在懷中,用內力烘著女孩的腳丫。
腳下突然傳來的溫熱,讓顧長樂愣住了,僵在少年的懷裡,紅從耳朵根蔓延至脖子。
……
她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彷彿踩在了棉花上,腳下瀰漫著虛幻感,那抹溫熱卻一直在腳下,甩也甩不走。
以至於陸懷瑾有內力這件事她都冇有注意到。
隻是吹乾鞋襪而已,怎麼緊張到這種地步。
顧長樂暗暗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