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流水之聲潺潺,陽春三月的淩晨更深露重寒意襲人。
整個安府皆籠罩在寒氣之中,院裡茶花開得極盛。
後院湖泊上的煙雨亭樣子別緻,做飛角簷,紅木雕刻的飛鶴立於亭頂之上,展翅欲翔。
八角亭的四周被白紗包圍,重重疊疊間隻能透過月色隱約瞧到裡邊晃動人影。
亭內春意更盛庭院草木。
女子嬌吟之聲仿若勾人的鉤子,叫聽者麵紅耳赤,熱血上湧。
伴隨著女子的嬌吟還有一道男聲,纏繞上女子的低吟旖旎無比。
但見她青絲如瀑,垂下滿地如絲,雪白的柔荑覆上身上人的眼瞼,對著紅薄櫻唇輕輕吹氣。
她的眼中含情脈脈,眼前人是心上人,心頭情卻是苦澀如毒藥。
男子不曾理睬她的舉動,女子腰上的軟肉早被他掐出紫痕,可他依舊冇有鬆手,隻在最後甩開了她。
安錦舒還未從激情的餘韻中回過神,脖子上便覆上一隻大手,然後死死的捏緊,不負前一刻溫存。
“毒婦!”
男人怒吼,雙眼通紅。
可被掐住脖子的安錦舒卻盪漾開一個魅惑笑容,絲毫不懼脖子上的大手。
她雙目含情的望著身上的人,手指在對方胸上輕輕撩動,朱唇輕啟溫聲細語笑道:“阿弟何苦強撐著,此蠱讓你我二人息息相通……”
話頓,安錦舒笑的越發嫵媚:“阿弟難道不快活?”
“你……”
顧卿辰話還冇說完,就覺背脊一陣酸癢,身體的變化叫他頓時臉黑如炭。
身下的人兒嬌笑一聲,纖纖玉手趁機拿開了脖間大手,接著雙手一推,本壓著她的男人就被推翻在狐裘之上。
她軟弱無骨的附上去,像深山裡專采取男子陽魄的狐狸精。
“良宵苦短,阿弟莫要浪費了……”
芙蓉暖帳,月色做燭,亭中的旖旎聲音持續了很久很久……
後來安錦舒在昏暗地牢裡常常回想起那一夜,那蝕骨纏綿,顫栗快感哪怕隔了那麼多年,她依舊記得很清楚。
可惜,得到那一切的代價太大,她承擔不起。
因為她的一廂情願自作主張,整個安家都替她的自私陪了葬。
她給那人下蠱與他纏綿時如何能想到對方身份斐然,那些所謂的寄人籬下不過是暗中之人保他的手段,又如何能想到那天下之主的位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從寄人籬下的落魄義子一躍成為天下之主,不僅朝野動盪不安,安錦舒亦是驚恐。
以往她窺視他的容貌,留戀他的身子,對他的辱罵與鞭撻成了安家覆滅的催命符。
她曾逼迫他在床笫之間就範,拿捏他的軟肋叫他無法抗拒,把他身為男兒的尊嚴踩在腳底叫他為世人所不恥。
他夜擒安家時,那浸了血的眸子泛著無邊森冷,如地獄修羅站在火光搖曳處就那麼靜靜的瞧著她。
她被黑甲衛扭斷胳膊押解至他的跟前,從他的眼裡安錦舒瞧到了快意,一種大仇得報,仇人得以誅殺的快意,他恨死了她。
他千刀萬剮她,是她的錯她受著。
可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何連她家人也不放過,她的爹爹同樣是他的爹爹,她的母親一樣是他的,他們從不曾虧待於他,她不明白他到底為何那樣做。
直到後來溫衡來了,他帶著顧卿辰的口諭前來解開了她的疑惑。
他說她的父親當初在邊塞為打勝仗,手刃無辜百姓上萬人次。
他說她父親與兄長在邊塞的那十幾載毫無作為欺君罔上有違百姓對他們的信任,說她們安家的立身之本皆是人骨與鮮血.....
他說她安家本就該死!
安錦舒的心從這冰冷刺骨的字裡行間變得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知道這些無非是顧卿辰為懲治安家找出的藉口,為安家的覆滅扣上理所應當的理由。
他就是想把她加註在他身上的屈辱以千百倍的痛送還給她,讓她也嘗一嘗痛鑽心徹骨的疼。
她後悔過,悔的夜不能寐,白髮滿頭,在她的家人被流放時她恨不能自斷雙臂掙脫了那鐵鏈逃出去,替她們去死,
可她做不到......
從一次她憤起傷人後顧卿辰便派人給她餵了軟骨散,她終日因為這軟骨散的原因昏昏沉沉,頹靡不已,就算斷了雙臂也是逃不出去的。
她的親人因她流放,安家因她滅亡,她卻隻能在地牢之中苟延殘喘。
一年,兩年.....
不見天日,汙垢滿身。
她不知她在堅持什麼,也許是心有不甘,也許是與那人賭氣,什麼都好,總有一個是她堅持兩年的理由。
那人近日來的越發頻繁,以往幾月來一次,近一月卻已來了兩三趟。
軟骨散已經停了四五天,身子卻冇見精神,反倒越發疲軟,安錦舒心有所感,她的時日不多了。
一抹光線自頭頂落下,本低垂著腦袋的人緩慢抬起了頭,隨著她的動作,一陣如朽木動作的咯噔聲一連串響起,隻是那聲音並不是來自朽木,而是來自她的脖頸。
又一輪朝陽升起……
安錦舒又緩慢低下了脖頸,把那雙眼睛與麵頰藏進了發條之中。
整整兩年了,她也要解脫了啊。
“嘎吱。”
木門被推開,一陣腳步聲傳來,安錦舒眼皮都不曾抬起,她在無數個日夜聽到過這些聲音,隻是今日的腳步聲好似比以往要匆忙一些。
腳步聲很快就停了,停在了安錦舒的前方。
她抬眼看向來人,勾起一抹輕笑聲音沙啞著問他:“他呢?”
溫衡冷著臉冇有說話,下一刻另一個腳步聲傳來,安錦舒看到了那抹熟悉明黃色。
“你來了。”安錦舒笑道,似早有預料。
“你想見我?”對方反問,聲音冷的如臘月的雪。
“昨夜做夢夢到與阿弟歡好那夜,時隔如此之久,還真有些懷念呢。”
她嘶啞著聲音扒著麵前人的痛處,好像隻有這般才能叫她痛快一點。
如她所料,話音才落,溫衡的刀就已架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暗處的身影晃動,接著自暗處走出。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安錦舒無法形容,眼前人為天上仙,皎潔如明月,驚為天人,世間少有。
可這人心極冷,也從不屬於她。
“你這般想死?”
顧卿辰斜睨著牢中之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冷笑著上前。
“你一心求死,朕偏不如你所願。”
安錦舒瞳孔驀然睜大,隨即苦笑起來。
“不好,這毒婦咬舌自儘了!”
溫衡大驚,瞧著安錦舒嘴角溢位的血液一步上前捏住她的下顎,唇齒打開的一瞬間噴湧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安錦舒的脖頸。
顧卿辰身形未動,應該說從始至終他都不曾皺眉一下,看著地上的人就仿若在看一個毫不相乾的死人。
安錦舒倒在地上,透過髮絲看見他的神情,斷了舌的她隻能扯出一個扭曲古怪的笑容。
“顧卿辰,你是個冇心得冷血動物,犯錯者確實是我,可錯卻從不在我一人,你明明可以推開我打暈我可你冇有,你把所有的錯推在我身上你可曾良心痛過,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也悔不當初,如果能重來,我定不會在喜歡你。”
她每說一句話便吐一口血,聲音嘶啞含糊不清,可偏偏落在麵前人耳中卻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顧卿辰盯著她冇有說話,他一如既往冷靜的不像活人。
“既然她一心求死,便成全她。”
一柄長刀自腹部而入,安錦舒闔眼之前隻聽到了他毫無波動卻極儘嘲諷的聲音。
“何時施暴者卻成了受害之人,滑天下之大稽。”
此話冰冷如尖刃直擊安錦舒靈魂,她空洞木然的眼睛裡最後一絲光亮散儘,一束光線乍開,那死在流放途中的祖母與母親皆在她眼前擔心的凝望著她,一滴熱淚從眼角滾落泛出白光。
“孃親,祖母,煙煙好痛,煙煙好想你們啊。”
地牢外白雪翩然,一輦華轎自遠處而來,顧卿辰抬頭望天,似回憶起什麼滿目悲愴。
肩上驀然被披上披風,是溫衡
顧卿辰收回思緒,望著那頂華轎轉頭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溫衡不明所以喚他,他不發一言,沉默的越走越遠。
「以後我便是你阿姐,我會照顧你的……」
記憶被拉回那年初雪,少女溫柔的嗓音似如昨天響徹耳畔。
時間是把雙刃劍,當你以為自己得到瞭解脫,實際它從來冇有放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