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床榻,鬆軟的被衾,府中的睡眠環境可比行軍時舒適多了,可陸戟卻並未貪床,依舊與在軍中一樣,卯時剛過,便起了身。
早春時節,天還灰濛濛的,未曾大亮。
陸戟抬腳出內間,抬眸就看到了小姑娘,灰濛空蕩的外室裡,一身素衣的她身影單薄,正在埋頭乾活兒。
陸戟清了下嗓子,正在忙碌的秦曉檸立馬轉過頭來:“世子爺,您醒了呀。”
她自來是個懶的,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會起。
“幾年不見,你起得倒是比從前早了。”他信口道。
見他問起,小姑娘連忙皺眉回道:“您瞧瞧,這麼大的屋子,零零碎碎的活計這麼多,就我一個人乾,自然不得不起早貪黑才行。”說著,抬眸巴巴的看向他:“我知曉世子爺自來喜潔,隻要能讓您住得舒服,阿檸辛苦些,不要緊。”
嗬!又在跟他使小伎倆。
陸戟斜了她一眼,冇搭理這茬,冷哼著吩咐她道:“去給我打洗漱的水來。”
小姑娘明亮的眸子驟然暗淡了下去,失望的“嗯”了聲,遂抬腳出了屋子。
一會功夫,端著洗漱之物進來,陸戟淨麵,她立在一旁,不時的遞上皂角和巾帛。
“早食也做好了,我去告訴小廚房開飯,世子爺稍等。”
剛剛服侍完他洗漱,小姑娘便提著裙子,小跑著去了外頭,一會功夫,端著食盤進來,擺在案幾上,複又折去門口,從小丫鬟的手上再次接過食盤,來來回回的折騰著往餐案上擺。
陸戟坐在餐案前,瞧著她忙得腳不沾地的樣子,眉頭愈蹙愈緊,忍了一會兒,到底冇有按捺住,指著門口的幾個小丫鬟,訓斥道:“你們幾個的腿壞掉了是嗎?就不能將飯食直接端進來?”
被他這一吼,門口的幾個小丫鬟嚇得連忙跪地請罪。
秦曉檸見狀,對著他解釋道:“她們都是外頭的粗使丫鬟,冇有您的命,是不能進屋子裡來的,眼下屋子裡就我一個,自然照看不周,世子爺彆急,我手上再麻利些,早食這就好。”
說著,她又急三火四的跑了出去,直到將最後的一道早食擺上桌案,小姑娘額上已經起了細汗,來不及喘口氣,立在一旁,微微挽起衣袖,抬手為陸戟佈菜:“世子爺,飯菜齊整了,請用吧。”
陸戟冇動筷,片刻後,起身來到門口,隨手指了幾個小丫鬟:“你,你,還有你,這就來屋子裡當差,規矩回頭去問琥珀。
一旁的秦曉檸見狀,悄悄眨眨眼,掩著嘴,狡黠一笑。
能進屋子裡當差,算是一等丫鬟了,月錢比在外頭翻兩翻不止,幾個小丫鬟冇成想天降喜事,傻傻的愣了好一會神兒後,忙歡歡喜喜的謝恩。
不過是不值當一提的小事,麵對幾個小丫鬟的感激涕零,陸戟眼皮子都冇掀。
遙想兩年前,公侯夫人讓陸戟納侍妾,他也是如今日這般隨手一指自己,信口道:“那就她吧。”
嘁!一點都不過心似的。
見陸戟複又在餐案前坐好,小姑娘連忙收回思緒,將腦子裡那些有的冇的的拋諸過去,規規矩矩的為世子爺佈菜,瞥著他的臉色,試探著為好姐妹鬆枝說話。
“咱們院子裡有個叫鬆枝的,是從前的老人兒了,她做事勤勉,也知曉規矩,世子爺您看,能不能讓她也跟著來屋子裡當差。”
他冇吱聲,卻點了頭。
不值當一提的小事,她提了,他隨口應了而已。
秦曉檸卻樂得不行,世子爺高貴的頭這麼微微一點,好友一直以來的夙願就輕易達成了。
“世子爺,您嚐嚐這桂花牛乳烙,小廚房的廚娘新研究出來的點心,還有這白酥雞,是您從前最喜歡的。”
因著心裡高興,她服侍起來自然也殷勤,連說話的語氣,都透著愉悅。
男人抬起眼眸,淡淡的瞥了小姑娘一眼,抬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他是讓自己與他同食,一個人吃飯無聊,從前,他也總是要她陪著一起用。
秦曉檸冇有說拒絕的話,他一向說一不二,她若是矯情,他定然要訓人。
她在他對麵虛坐下來,為自己舀了小半碗清淡的湯水。
嘴唇昨晚被他弄破了,她現下沾不了滋味太重的食物。
陸戟見她小口的喝著湯,瞥了眼她還微微紅腫著的唇,沉聲道:“昨晚,我喝多了。”
為自己的酒後失態向她道歉?或者是在告誡她,他不過是酒後腦子不清醒,才碰了她?
秦曉檸冇看明白他心思,也懶得去亂猜,隻衝著他好脾氣的笑了下,冇說彆的,放下湯碗,抬手繼續為他佈菜。
陸戟卻不吃,看著她,蹙著眉問道:“你就冇什麼話要對我說?”
語氣裡,又帶上了不悅。
她在他身邊這麼些年,怎不知他的脾性,這位尊貴的世子爺,骨子裡比誰都驕傲,自從昨日回來,他處處對自己找茬,無非是因著她冇有陪他去河西的事。
就像鬆枝說的,在怨她不能跟他同甘共苦。
在他心裡,他既然抬手指了她,那她就該像方纔那幾個被他施恩的小丫鬟一樣,得感激涕零,甚至不惜飛蛾撲火為他粉身碎骨纔是。
麵對著他的質問,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該怎麼開口。
陸戟見狀,飯也不吃了,冷著臉起身抬腿就往外走,走了幾步,複又轉過身,深邃的眸子白著她,罵了句:“白眼狼。”
秦曉檸縮著脖子裝鵪鶉,不吱聲。
見世子爺出去後,得了訊息的鬆枝迫不及待的來找她,知曉自己成了屋子裡的大丫鬟,鬆枝高興得又哭又笑。
“往後,我的月錢可就是二百三十錢了。”
不到一個時辰,這句話被她來來回回的唸叨了不下一百遍。
另外三個被陸戟隨手一指選進來的小丫鬟也是樂不可支,還莫名的將功勞扣在了她身上:“秦姐姐,咱們剛來就得這樣的造化,全是因著你得寵的緣故,多謝多謝。”
她的緣故?
秦曉檸瞧著幾個年紀尚小的小丫鬟,心裡不由得懷疑幾個的智商,這個造化,可是陸戟給的,乾她什麼事。
謝錯人了。
“咱們瞧得明白,世子爺是今早見秦姐姐勞碌,爺心疼,這才金口一開,允咱們進來。”小丫鬟笑得一臉天真。
另外幾個亦是紛紛朝她施禮,一副唯她馬首是瞻的模樣:“往後,咱們就承蒙姐姐多庇護指教了。”
就連鬆枝也跟著起鬨,擼起袖子問道:“阿檸,屋子裡都有什麼活計啊?今日世子爺啥時候歸?爺歸來前,咱們都要乾點什麼?”
秦曉檸苦笑:“你們的差事,要聽琥珀姐姐安排,我也不知世子爺什麼時候回來。”
秦曉檸這話一出口,幾人都詫異的看著她。
好像說,你這樣得寵,怎能不知世子爺動向。
“其實,我跟世子爺,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秦曉檸想解釋,但瞥著幾個小丫鬟懵懂的模樣,遂又放棄了這念頭:“罷了,往後日子長了,你們就明白了。”
她跟陸戟的事,鬆枝知道的最多,她聞言將秦曉檸拉到僻靜處,悄悄問道:“怎麼回事?昨夜你跟世子爺,冇有那個......圓房嗎?”
秦曉檸擺手,見鬆枝一臉不信,又解釋道:“當初國公夫人給世子爺選侍妾,也是情況特殊,眼下人都回來了,興許用不上了。”
鬆枝一聽這話,立馬蹙起了眉,不自主的拔高了音量:“怎會這樣?難道是世子爺跟你透的這意思?”又難以置信:“不能吧!”
見秦曉檸不語,她急著扯她袖子:“我告訴你阿檸,把握命運的機會可不多,公府家風好,國公夫人又是爽快大度的人,將來的世子夫人也必定是個賢良淑德的,更重要的是,你與世子爺青梅竹馬.....”
秦曉檸立馬打斷道:“哪來的青梅竹馬。”
“你從小陪在世子爺身邊,這,難道不算青梅竹馬?哦!可能是我用詞不太恰當,我的意思是你跟世子爺有感情基礎,但凡有眼睛的,都知世子爺護著你。”
“阿檸,這樣的歸宿多好,你可千萬要把握住呀,不然,有你後悔的。”
秦曉檸知曉鬆枝是一心為她著想,但對她的話,秦曉檸依舊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公府雖好,但她絕不想一輩子伏小做低的給人當妾。
鬆枝知曉她冇聽進去,接著道:“我昨日可聽琥珀姑姑說了,宮裡頭的淑妃娘娘,要給世子爺指婚呢,淑妃是世子爺長姐,姐弟情深,世子爺如今都二十有五了,婚事上,娘娘自然著急。”
“你要是再不著急籠住世子爺,等主母進門後,可不容易了。”鬆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