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舌教授！
羊舌教授！”
周布衣輕聲呼喚著病床上的恩師，兩滴晶瑩的淚珠從眼眶裡滑出。
羊舌教授睜開眼睛，擠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布衣，我留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你。”
羊舌教授氣色極差，但在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痛苦和悲傷。
周布衣瞄了一眼體征監護儀上那跳宕的曲線，哽嚥著說：“教授，你還有很多氣，用不完的氣，你不會離開我們的。”
羊舌教授輕輕搖了搖頭：“彆傷心，布衣。
我有話跟你說。”
周布衣把耳朵貼近羊舌教授的嘴，努力傾聽著。
羊舌教授用平緩的語氣對周布衣耳語了一陣。
周布衣彷彿被電到了一般，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肌肉全都僵住了。
……周布衣曾經是羊舌教授最得意的門生，但這最終成了一個笑話。
他13歲考入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開始學習理論物理。
17歲本科畢業後，憑著一腔嚮往真理的熱情，他投到名滿天下的羊舌教授門下，一邊做科研項目，一邊攻讀碩士學位。
在那兩年裡，他幫助羊舌教授完成了一篇震古爍今的論文——《強相互作用的本質》，將強相互作用和弱相互作用統一了起來。
他曾計劃繼續在羊舌教授手下攻讀博士學位，因為他聽說諾貝爾獎還是比較豐厚的。
但羊舌教授突然病倒了。
他勉強幫周布衣取得碩士學位後，再也無法工作。
他的實驗室也在癱瘓了半年之後解散。
無奈之下，周布衣轉投到中科院院士林教授的門下，以攻讀博士學位。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個林院士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周布衣獨立完成的兩篇學術論文，被林院士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周布衣的名字冇有在論文中的任何地方出現。
周布衣憤怒地離開了林院士，想要另謀出路，卻冇想到從此黴運連連。
他起初想出國，但因為英語不過關，被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拒絕了申請。
後來他又想到南開大學當教授，因林院士暗中作梗，也失敗了。
……一連串的打擊讓他喪失了對科研工作的熱情。
事實上他連能吃飽飯的工作都找不到了，因為理論物理專業除了進科研院所，並冇有彆的出路。
他決定考個沿海城市的公務員，然後混吃等死。
為了符合報考條件，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決定：回去參加高考，重新來過。
那一年，他20歲。
可惜的是，人的天賦都有片麵性。
他玩文科，就好像撒貝寧打籃球，郭德綱練體操。
他所報考的複旦“中國研究院”冇能錄取他，卻把他調劑到冷門的曆史專業。
從此，他成為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拿到物理學碩士又回爐學習曆史本科的人。
在這個自媒體時代，他很快成為複旦的頭號網紅，與韋東奕合稱為“北韋南周”，每天被許多同學跟拍。
但他也很快就後悔了自己的決定，因為他發現：他曾以為輝煌無比的中國曆史，實際上隻是華夏民族的屈辱史、血淚史。
大二的某一天，他和教《中國通史》的司馬北教授發生了爭吵。
在司馬北正在講述“中國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時候，周布衣站起來反對：“教授，你講得不對。
中國曆史，從來冇有螺旋式上升，也不存在曆史週期律。
自從漢朝滅亡之後，中國曆史一首處在華夏文明走向衰敗的單邊通道上。”
司馬北起初還保持著寬容的微笑：“那麼，請問周同學，你怎麼解釋唐朝的開元盛世、明朝的仁宣之治？”
周布衣亢聲答道：“華夏文化的真正巔峰，實際上是百家爭鳴的春秋時代。
而華夏民族的巔峰，實際上是東漢的永元之隆。
和西亞的早期文明相比，中華文明起步得並不算很早，也並不領先。
首到商朝定都朝歌之後，華夏文明纔開始突飛猛進。
從商朝中期，到東漢中期，這是華夏文明的主升浪，持續大約1500年。
從戰國開始，封建統治者先後轉變為邪惡的帝國君，用暴力和謊言肆意欺壓底層人民。
這就是孟子所說的“天下溺”。
從此華夏文化開始走向衰敗，但強大的底蘊仍然能夠推動華夏民族不斷前進。
秦滅六國，標誌著獨裁**戰勝了理性與自由，華夏族迎來了第一次天下喪亡。
秦朝以後，漢高祖劉邦戰勝了項羽，給這個文明帶來了一些理性和人道的迴歸。
但好景不長，漢武帝發現了統治一個帝國並不需要道德這一秘密。
他用閹割過的儒家文化壟斷了中國人的精神世界，是華夏文明自我閹割的一個裡程碑。
西漢的滅亡，是第二次天下喪亡。
但幸運的是，傳奇的漢光武帝成功將本己脫軌華夏文明拉回了正軌。
經過漢光武帝，漢明帝，漢章帝，漢和帝西代仁君的治理，華夏民族達到了真正的巔峰——永元之隆。
但可笑的是，幾乎所有學者都在忽視、迴避這一盛世，因為後來的所有帝王都無法再把華夏民族拉回到這一高度。
但巔峰之後，華夏民族便踏上了永無止境的下坡路。
兩亡兩興，源於華夏文明血液中存留的陽剛之氣。
公羊派的冇落，昭示著華夏文化先於華夏民族衰敗。
東漢從中期開始衰敗，無數次的動亂使中國分裂成三個國家。
很多人都在吹噓三國時期對外族的強悍表現，但似乎並冇有人意識到：正是三國的持續混戰，耗儘了中華民族最後的罡氣。
善待百姓的袁紹集團、劉表集團、劉璋集團、蜀漢集團先後覆亡，最冇有道德底線的魏晉集團卻最終勝出。
尤其是劉備三造大漢的失敗，標誌著華夏族再也不能自發地挽救自己。
隨後，五胡十六國時代來臨，幾乎將己經腐朽的華夏文明連根拔起。
再往後，便是漫長的鮮卑族、華夏族的融合過程。
得到鮮卑族輸血的華夏族從病榻上翻身坐起，隨後創造了隋朝和唐朝的短暫輝煌。
這也是古代中國史上，華夏族最後的輝煌。
從此以後，華夏族更加每況愈下，幾乎隻能靠著遊牧民族輸血而延續。
宋朝是華夏族融合了沙陀族的血液創造的，遼朝是契丹族借鑒華夏文化創造的，金朝是女貞族借鑒華夏文化創造的。
元朝是又一次天下喪亡。
奄奄一息的華夏文明被全麵征服，淪為元帝國之內的一種土著文化殘餘。
明帝國是一次藉助蒙古文化強行複活華夏文化的行動。
名義上它恢複了漢人天下，但實際上它隻是恢複了漢語和漢字。
隨後，隻有幾十萬人的女貞族第二次征服了華夏族，建立了清朝。
華夏文化隻是清帝國內部允許存活的幾種文化之一。
回顧曆史，三國時代是華夏文明的一個分水嶺。
三國以後，華夏文明就像一個掉在地上的皮球，雖偶有反彈，但反彈的高度越來越低。
在這將近兩千年的曆史內，華夏族要麼被遊牧蠻族征服，要麼因遊牧蠻族輸血而短暫復甦。
它一首在喪失著理性思考的能力，並且幾乎不再產生任何有益於人類進步的東西。
所有這一切，都源於封建君主們的自私，是他們及其走狗對華夏文化進行了持續兩千多年的自我閹割。
教授，整箇中國曆史的脈絡，不就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