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塊錢聽著少,可架不住購買力高啊。
八十年代初,人們還冇體會到什麼是通貨膨脹。
大米一毛五,豬肉要票才一塊一斤,縣城職工工資才二十,去大城市打工,一天賺一塊,結婚隨份子也就兩塊三塊,能隨五塊十塊的都是大錢了。
所以說,四塊錢可一點都不少,算是開了個好頭。
楚榆心情雀躍,騎車在縣城轉了一圈,改革開放的風雖然吹到了縣城,可人們的觀念還冇扭正,很多人視個體戶為猛虎,誰家要是乾個體了,甭問賺多少錢,都是鄙視鏈的底層,說出去叫人看不起。
不過觀念都是會變的,再過幾年,進入九十年代,人人都知道個體戶能賺大錢,辭掉工作,下海經商成為時代潮流,到那時候,再也冇人會看不上個體戶。
街上零星有幾家鋪子,多是小吃鋪,賣的是包子、餃子、麪條,拐了兩條街看到一家服裝店,以賣草帽、涼鞋、襯衫為主,款式老舊,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陳貨,種類也少,不成氣候。
倒是農貿市場有不少推車賣菜的攤販,挨挨擠擠,但賣的都是青菜、占瓜、茄子之類的,品相不算好,個頭也不一樣大,一看就是自家種冇吃完的。
轉了一圈,楚榆心裡也就有數了。
路過一家生肉鋪,門口擺著的小黑板上寫著,豬肉不要票售價一塊二,她這四塊錢有點捉襟見肘,楚榆到底冇捨得,最後隻要了點豬下水,豬下水才兩毛多錢一斤,又不要票,吃不起豬肉,吃豬下水打牙祭也是不錯的。
二舅家的窩窩頭她實在吃不習慣,又買了兩斤麵和兩斤米。
大米要票是一毛五,麪粉一毛一,楚榆冇有票就貴些,連兩斤多豬下水,攏共花了一塊錢。
夏日午後,陽光炙烈,村裡很是安靜,隻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
楚榆一路都冇遇到幾個村民,等她把車停在二舅家門口時,二舅和二舅媽推門出來。
倆人午睡剛醒,農村人起得早,乾農活也累得慌,中午日頭曬人就得睡一覺,等日頭過去涼快一些,再下地乾活。
舒愛國看到外甥女也就放心了,“你二舅媽剛纔還在唸叨你,怕你在路上出事,冇法跟你媽交代。”
二舅媽鄧芳萍笑笑,“你第一次做買賣,我這心裡總是不放心。”
做舅舅舅媽的能到這份上,也就夠了,楚榆擦了把汗,把掛在大杠上的東西拿下來,才笑道:
“讓舅舅舅媽掛心了,我買了點豬下水和米麪,咱們晚上改善一下夥食。”
舒二舅媽一愣,顯然冇想到外甥女這麼會做人。
家裡有半年冇吃過米麪了,以前在生產隊時,大隊裡分了糧食,舒二舅第一時間就把米麪拿去換了粗糧,換粗糧才能撐到下一年。
現在自己承包了地,乾活比從前更賣力,可惜這兩年年景不好,莊稼冇啥收成,過的還是一貫的苦日子。
原想著外甥女來了,家裡糧食不夠吃,少不了要餓肚子的,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楚榆就買了這麼多吃的貼補家用,直接叫他們從窩窩頭升級成大米白麪了!
舒二舅媽喜出望外,“楚榆,你這是……賺到錢了?”
舒二舅也不敢相信,“真有人收那夜明砂?”
“有的,二舅,聽人說市裡收購價格更高,我打算一會就去鏟夜明砂,趁日頭好曬乾了明天去市裡賣,順便再去看看我媽和楚楚。”楚榆說道。
舒愛國很高興,外甥女知道賺錢,做事也比從前靠譜,小小年紀就能把這家撐起來,叫人覺得前途一片光明,連帶著也就冇那麼擔心,舒蕙離婚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了。
舒二舅媽打了盆井水過來,“熱壞了吧?快洗洗!我還說你今天肯定賣不出去,就不用幫你鏟夜明砂了,誰知楚湘說,賣不賣出去都先備著點,也不費事。這不,她帶著芸芸和小江去山上鏟夜明砂了,早上就鏟了四麻袋,估摸著下午隻多不少。”
冰涼的井水鎮得楚榆通體舒暢,她頭一次感受到有弟弟妹妹的好處。
舒二舅媽把大腸拿去洗了,農村人捨不得用麪粉洗豬大腸,用的都是草木灰。
等二舅媽把大腸處理乾淨後,楚榆擼起袖子去了廚房,乾煸肥腸並不難炒,難的是冇有調味料。
廚房隻有半瓶白酒,一小瓶油,一包鹽,牆壁上掛著乾大蒜和乾辣椒,還有叫不出名的乾葉子。
也難怪這時候鄉下人食材單一,其實鄉下物產豐富,吃的一點不少,水裡遊的,田裡種的,天上飛的都能吃,問題是山關村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能吃的食物都不大適合清蒸。
好比水裡的魚,山關村和周家村的魚都帶草腥味,祖祖輩輩試驗過多次,那些個草魚蒸出來一股子怪味,適合清蒸的鱸魚和鱖魚並不常見,就算有,以這兩種魚的價格,吃不起飯的鄉下人也不會買來吃。
冇有調味料,又捨不得放油鹽醬醋,尤其捨不得放油,這菜能好吃纔怪。
放了蔥和生薑同豬大腸一起煮,冇有大料和料酒,就用二舅過年都冇捨得喝的散裝白酒。
“舅媽,香葉桂皮八角花椒這些冇有嗎?”
鄧芳萍心痛得像死了周建安似的,盯著那少了一厘米酒的酒瓶子,打起精神道:
“冇有,”鄧芳萍取下牆上的葉子,“咱們山關村村民都用這個調味,不知道學名是什麼,但能去腥提味。”
楚榆抓了一把放進去,煮了一個多小時,切段入油鍋乾炒。
倒油時,鍋中滋啦一聲,鄧芳萍差點心臟病複發,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自由發揮了。
再發揮下去,錢冇賺到,家底先給糟蹋冇了!
楚榆笑笑,記憶中小江跟人下河洗澡,摸了兩條魚上來,回家被二舅媽好一頓說,摸這玩意回來,魚刺多處理麻煩,還得費油去炸,魚不要錢,可油金貴,吃不起飯的人哪捨得吃油,大舅媽心疼油屬實是正常的。
小江和楚楚幾人在山上邊饞夜明砂邊玩,走到家門口,遠遠聞見一股子奇異的香味。
“大舅家又吃肉了!”小江喪氣地說。
芸芸鼻子尖,“我怎麼聞著像咱家廚房冒出來的?”
小江撒腿往家跑。
楚湘看見自行車就知道她姐回來了,娘和楚楚都不在,白天就她一個人寄住在舅舅家,心裡多少不踏實,看到姐姐就高興了。
“姐。”
“回來了?洗手吃飯。”
楚榆把他們鏟回來的五麻袋夜明砂攤開晾曬,鄉下人一天吃兩頓飯,這會子也才四點多,日頭高高的,曬到明早就能乾了。
楚湘瞥見桌上的乾煸肥腸和白米飯,眼都亮了,舅舅家的飯菜實在冇啥油水,她頓頓吃不飽,大腸不如豬肉好吃,卻到底有點油水,再說這乾煸肥腸炒的油花花的,一看就很入味,拌著白米飯賊拉香。
楚湘去拿碗筷盛飯,芸芸帶小江去洗手,一家人到底吃了頓飽飯。
隔壁舒大舅一家也聞到了香味。
舒建黨放下筷子,蹙眉道:“我怎麼聞到豬大腸的味道?該不會是老二家吃的吧?”
“窮成那樣,還要打腫臉充胖子養舒蕙母女四人,你以為他還有錢吃豬大腸?”舒大嫂滿臉鄙夷。